【正见网2019年08月03日】
一九五八年,一个炎热的夏日,骄阳似火。
我爷爷去县城办事,在回村的路上,发现公路上停着七八辆小轿车。
这条公路是国道,当时叫国防公路。我们村就在公路旁边,记得小时候经常跑去公路上看汽车,有时等上半天,也看不见一辆汽车,路上跑的汽车大部分是解放、嘎斯之类的卡车。
这么多小轿车,我爷爷都看傻了。我爷爷一抬头,远远看见大江正向这边跑来,手里抱着一个油纸雨伞。大江一边跑,一边朝我爷爷喊:“毛主席来了,毛主席来了,我去给毛主席打伞”,从我爷爷身边飞也似的的跑过去。
不知道大江是怎么知道的毛要来,反正他是我们村除了书记之外,唯一见到毛的人。
后来,报纸上发表的毛和村书记握手的照片,两个人都是侧脸,而大江在他们两人之间,却是个正脸,这使我想起另一张毛会见尼克松的那张照片,毛和尼克松都是侧脸,而他们中间的张玉凤却是个正脸,毛的右手握着尼克松的右手,左手紧紧拉着他心爱的小女人。
文革开始了,破四旧,村里的奶奶庙被砸了。大江的叔叔把木制塑像的一条腿抱回家当劈柴烧了。后来,大江的叔叔患了一种怪病,右腿截肢了。村里人都说是报应。
村书记被打成了走资派,大江成了对毛的视察唯一有发言权的人。
每年的这一天,都要召开纪念大会,都少不了大江发言。每年的发言稿都一样:当我见到毛主席,激动地说不上话来,愣了一会儿,才发自内心的喊出来,“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
大江在私下里给我们这帮孩子讲的,和在会上讲的完全不一样。他说,会上讲的都是人家给写的稿,照着念就行了。然后神秘的问我们,你们想知道真实的情况吗?我们抻长了脖子。其实,我没喊毛主席万岁,根本就没说上话,只是握了手。大江停了一下,又问我们,你们想知道毛主席和书记说了什么吗?我们都使劲点点头,毛主席问书记,你们村粮食亩产多少斤哪?你们猜,书记怎么说,我们摇摇头,书记说,八十万斤。你们猜毛主席怎么说,我们都瞪大了眼睛,毛主席摇了摇手说,到不了,到不了,毛主席伸出三个手指头,说,三十万斤就不错了。说到这里,大江会说,看来毛主席也没种过地。看的出来,大江见到毛之后,对毛的崇拜大打折扣。
因为大江见过毛主席,村里的人都羡慕他。文革初期,大江被派到村里的小学校当贫民代表,经常给小学生作报告。有一次作报告,大江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人都会犯错误。一个学生问,毛主席会犯错误吗?大江回答毛主席当然不会犯错误。学生又问,为什么呢?大江脱口而出,毛主席不是人。为这句话,大江被批斗了好长时间。贫民代表也当不成了。
大字报铺天盖地,大江也不甘落后,写了一张大字报。所有的大字报,结尾都必须是“毛主席万岁万万岁”。大江当写完“毛主席万岁”,正好到了纸的边缘,万万岁就写在万岁的下边,刚要署名,发现纸写到底了,就在万万岁的前边写上了大名。
大字报贴出去,大家都在念,毛主席万岁,大江万万岁。这一下闯了祸,晚上开批斗会,让大江交代狼子野心。造反派头头说,念你见过毛主席,给你提个问题,如果回答对了,就饶了你。你说,是资产阶级专无产阶级的政,还是无产阶级专资产阶级的政?大江回答,当然是资产阶级专无产阶级的政。一阵拳打脚踢,大江鼻青脸肿。
大江有辆三轮车,是村里唯一的三轮车。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最厉害的时候,有时还偷偷骑上三轮车,去县上长途汽车站拉点私活,挣点零花钱。乡亲们有用三轮车的,大江总是有求必应。
改革开放以后,大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种子,在自家院子种了二十来株罂粟,也不知道县上是怎么知道的,派人来把罂粟苗给铲了,还罚了二百块钱。
一九八三年严打,大江的侄子被枪毙了,说是流氓罪,具体做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孩子不满十八岁。公安局还来家里要了几块钱,说是子弹和绳子钱。大江的嫂子疯了,整天在街上胡跑,嘴里不断地喊叫:邓小平是狗娘养的,还我儿子!
近十几年来,村里患癌症的多了起来,成了这一片的癌症村。人心惶惶。
大江有一个独生女儿,招了一个上门女婿。小伙子很能干,不幸的是,五十岁时得癌症去世了。关于火化,政府管得很紧,大江又耍了一个小聪明,晚上找了几个人,偷偷把人埋了。又惊动了县上,政府的人把坟扒开,放上一些玉米秸秆,浇上柴油,放了一把火,扬长而去。八十多岁的大江坐在那里,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