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见网2021年06月20日】
却再说回汴京城内,那朱雀街附近的卡口无人看守,是以先前被砍断的老梨树跟前,聚集了许多百姓,大伙儿瞧着树中的石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惊叹不已。
有的说,这是老天显灵,昭吿世人,江山要易主,大金气数将尽;
也有的说,这是被人一早埋于树内,意在挑唆造反,莫谈国事,少惹麻烦,早走为妙……
可不管怎样,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到这儿来观摩此物的人越来越多,直至惊动了官府。开封府尹本已忙得不可开交,单只协防查疫诸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这日忽闻手下来报:
“大人!不好了!城南朱雀门附近,今早掘出怪碑,碑上题有反诗,致使百姓聚众吵嚷,属下不敢冒然处置,还请大人决断。”
开封府尹听后,眯缝着三角眼,捻了捻八字须,切齿道:
“什么?!竟有此事?这还了得!若有反民闹事,本府的乌纱恐难保全。来人!且随本府去一查究竟,再抓几个刁民,看他们还敢不敢聚众?!”
不一时,开封府尹带着两队差兵衙役,来在了朱雀门前,果见那断树跟前,围得人山人海,遂遣了官兵,驱散百姓,让出通路,再勒马行至树下,端见了石碑,却只道三声:
“啊?!这这这……”
而后心内慌乱非常,座下马儿亦惊得躁动跃起。左右之人,连忙上前,按住马首,他才得下马立定。
只见那府尹,走近前去,细细观摩,当众念道:
“乌刀伐木,铁马断金……遇斧则开,遇官即毁……”
念完之后,转身朝人群中扫视了一圈,随即骂道:
“他奶奶的!反了!反了!这是哪个贼人写的反诗!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来人呐!给我砸了!”
左右听令上前,抡锤举斧,刚要动手,众人头顶上空,忽然黑云密布……
有人惊慌道:“不得了,看来这石头砸不得,砸了天要怒的。”
开封府尹听了,一股恶气直冲顶门,怒道:“什么砸不得?!什么鬼神?!牛鬼蛇神皆乃尔等贱民臆造之偶像!本府偏不信这个,偏要砸了这造反的石碑!”
说完,两脚踹走了左右差兵,亲自拖着铁锤,踉踉跄跄,行至碑前,使出浑身气力抡起锤子,直朝那石碑重重地砸去。正砸在“遇官即毁”的“官”字之上。但见这一锤果然把那石碑砸了个稀巴烂。
“本府砸碎这石头疙瘩,又怎么样了?天怒了么?雷劈了么?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府尹得意地说道。
手下衙役忽又禀告道:
“大人,您看那是什么?”
可说那石碑虽毁,却又在碑底下出现了一个黑洞,凑前瞧去,深不见底,丢块石头下去,又听不到半点动静。那府尹见了这无底黑洞,始有了三分怕意,强作镇定,忙推左右上前。
孰料那洞里忽传来阵阵声响,时而似虎狼咆哮,时而又似呼号悲鸣,低沉怪异,更引动地面震颤,传遍街头巷尾,十分瘆人可怖……以至围观百姓,惊吓得四散而退,差班衙役也不敢近前。再看那开封府尹,此时更吓得屁滚尿流,躲于马腹之下。
突然,一阵黑风,裹挟着怪声,呜咽着,从洞口飞出,直冲云霄,迅即卷起黑云,急速下落,连风带啸,刮得满城房屋瓦片齐飞,好似狂龙掀顶;旋得金明池水波涛翻涌,犹如海啸来袭;最后,汇成一道青光霹雳,直劈回了那梨树洞口。霎时间,火光阵阵,老梨树化成灰烬,石碑与黑洞,被瓦砾尘土封死,没等众人缓过神来,又来了一阵轰雷炸响,只听着劈里啪啦,沿着东西城墙一直往北,一路震到了景龙门,紧接着,三十六道闪电,不多不少,有零有整,一道接着一道,全砸在了先前那座射杀难民的城防高塔的塔顶之上。
至此,那座耗时两年零九个月,花费无数公帑岁银搭起来的九层高塔,再加上塔上的数百弓弩精兵,转瞬之间,便毁于一旦。
是日后,坊间人心慌慌,流言四起……
有人说:“此是百年梨树成精,度劫未成遭天劈烂,以致拖累城内众人。”
也有人信口胡诌,说什么:“朱雀南飞,龙神移位,非凶乃吉,预兆了大金早日北归中兴”。
可是不论如何,京城之中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那金明池水自前朝靖康年间起,从未有过沸腾翻涌的景象。当年金人南侵赵宋,徽宗赵佶眼见江山危难,毫无担当,一边派康王赵构与金人议和,一边又慌忙将帝位传给了钦宗赵桓……后来汴京被围,江山易主,皆是众所周知之事了,据闻当年汴梁沦陷前,那池水便就像如此这般翻滚了三天三夜。
前冬冻死的冤魂未散,今春蒙古大军又兵临城下,官兵非但不保民安土,反一再使流民遭难,现在又闹出来这么一个“朱雀街石碑”,怎能不叫人浮想联翩呢?而那碑文之中的“乌金伐木,铁马断金”几个字,显得尤其刺耳。所以什么‘龙神移位,预兆北归’这些阿谀奉承的屁话,想来也必是官府怕惊动皇帝,有意散布出去的……
百姓中有不少清醒明白之人,说朝廷杀业太重,老天看不过眼,神明显灵,劈毁了高塔。官府一见此事蒙混不过,遮又来不及,捂又捂不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抓了十几个朱雀街邻近的住户,以“通敌卖国罪”论处,企图威吓民众,结果适得其反,一时之间,击鼓鸣冤者有之,递状诉官者有之,刀劈差丁玉石俱焚者亦有之……城内之民,气忿不平,怨声载道,沸腾如水。
皇帝完颜守续怕引起民变,不得不再次下旨,容许其余难民入城,又将那十几个先前被抓的百姓无罪释放,接着免去了开封府尹的乌纱,由尚书省暂代其职。
如此一来,城内人数激增,兵源之急暂得缓解,但粮食消耗却与日俱增。京内各坊之中,尤以相国寺所接纳的难民最多。饥民们肩抵着肩,脚靠着脚,黑压压地排成了蛇形长队,从城东观音庙甜水巷,横穿过了高阳正店,再一直绕到相国寺门前,来这里乞领粥食。
他们之中,大部分是南逃而来的外乡人,也有一些本就是汴梁城郊的贫苦百姓,因“封城”缘故,无处卖米换粮,逼不得已,混入赊米领粮的人群。
起先,沿途商铺也都能出来组织义社共济难民,毕竟南京的商贾贩夫之中,有不少燕赵旧籍人士;同乡结社,共会帮扶,此乃寻常之道理。
然而,官府以乡党结社‘易生贰心’为由,逐个取缔封号,只许到寺庙道观寻求救急。行商之人本以经营图利为生,一家遭查撤,别家亦不敢声张,只顾埋头做生意,不再过问外事。
城西有一“徐”姓商人,借封城哄抬货价,致使汴梁城中各类菜品及日常所需,价格翻涨百倍,仅数日光景,已非寻常百姓人家所能承受。
亦有效尤者,倒靶投机,妄图赚笔横财,哪知官府迅即带人,将所得充公,查封私产,杀鸡儆猴。各大商号闻讯后,个个噤若寒蝉,慌忙纳捐上税,少者数百两,多则以万两计数,皆以“护国纳捐”之名义,一并充入开封府库银之中。
谁又能晓得,那徐姓商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抽干了市井百姓的钱袋,兹后又借官家之手绞杀同行,自然与其靠山之权势脱不开干系,其暗地里必有三七分帐六四开荤;官府一番整顿,不过做做样子,倒是私肥了官家巨贾。这般剥皮蚀骨、损阴败德的法子,竟也美其名曰:闷声发大财!
诚如诗家所云:
蝼蚁居无穴,庶民冻饥渴。
廊庙彤庭所,高阁构厦硕。
金盘盛玉珠,银盏觥筹错。
剥皮取貂裘,聚敛为挥霍。
琼浆作残羹,驼糜弃抛落。
龃龉何时已?饕餮更无休!
丈夫不作为,卑劣共龌龊。
业大封智久,只等下油锅。
这一日,大相国寺的僧侣们,如往昔一般,于寺门外支起灶台,又搬出几个巨大的朱漆木桶,而后淬火燃炉,往锅中加米添水……律院长老虚圆法师,立于案台之后,两眉低垂,闭目诵经,已有一时片刻。上党公府中的几个婢女,一早便前来帮相国寺的长老们做事,虚圆法师诵完了经,正瞧见林红儿,擦拭干净木瓢,将熬制好的粥汤,舀入大木桶之中;再于木盖内侧,裹覆了一层纱布,又教人拿来许多木制碟碗,用开水烫过了,才置放在桌案之上,以备施舍分粥时使用。
“阿弥陀佛,近日饥民乞讨,无砵碗器皿盛食者众,姑娘能刻木赠碗,足显心思巧细,亦可见布施之意诚,舍予之志真;敝寺律院僧众虽多,竟无一人想到,惭愧,惭愧,红儿姑娘,老衲代敝寺主持谢过姑娘了。”虚圆法师笑着施礼道。
林红儿则个儿还礼,答道:“大师言重了。我家老爷和老夫人说:‘天下事无大小分别。’小女只是照吩咐尽心做罢了。”
虚圆法师叹道:“善哉善哉,吾佛慈悲。姑娘有此善心诚意,必能感天动地,得佑你早日与家人团聚。”
话刚说完,那寺门口就已挤满了前来领粥的民众。林红儿与张府的婢女们连忙舀粥送汤,寺内僧众也都忙里忙外地走动了起来。岂料今日领食者过多,只两柱香的功夫,那几桶粥便已见底了。
红儿带人回张开府中取来米面,如此又往复了好几趟;拾掇米袋,竹笙压面,气力丝毫不逊男儿汉;费心尽力,不嫌脏苦,为老病弱者递筷送碗;忙至正午,实在乏累,便与人换了班,靠在台阶上,只随便嚼了几下干粮,喝了几口稀粥,就又要上前帮衬。但见她汗透长襟,挽袖来拭,露出白藕般的小臂;风吹沙打,久暴日晒,肌肤多了几道红凛,教人见了心生怜兮。
“红儿!”人群中忽传来一声呼喊。
林红儿只觉声音有些耳熟,抬头朝人群中扫了一眼,未见有任何熟识,便又低头忙着施舍分粥。过了片刻,见一老妪面黄肌瘦,披头散发,直瞅着自己,显得甚为可怜,于是乎,亲自为之舀了一碗面汤,双手递送了过去。那老妪接过汤来,却一口也未進,眼泛泪光,呜咽道:“儿啊!你不认得娘了么?”
红儿闻声,心内一震,略带疑惑地抬起头,再细细瞧过去,忽地惊道:“啊……是娘亲!!”
那老妇听到红儿唤得这声“娘亲”,顿时泪如雨下激动万分,仅迈了两步就眩晕倒地,僧众将其扶至空地,红儿又亲自喂了食水,这才缓过气来渐渐甦醒;至此母女二人方才得认。虚圆特命弟子送她母女二人回张公府上。
张老夫人得知此事后,亦为红儿感到高兴,知她母女重逢不易,定有无数言语要说,所以吩咐了张开腾出空房,安顿好二人,又教仆人制备补品汤食送去房内,之后便未打扰,只等翌日探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