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道侠传|第三回 守孤城仁医救苦 破瓦庙张公殒命 (5)

北国野叟


【正见网2021年07月18日】

张世俊为张开穿上甲冑,备好了马;父子二人,各自带了衬手兵械。张开取下豹符递给张世俊,嘱咐儿子务必带此兵符前去西北大营调兵遣将来助。自己则片刻不敢耽搁,策马向北,一路奔驰,赶往外城搭救柏亮山一干人等。

前文书曾说,雄、柏二人原本为给上党公张开贺寿而来,于张府中与虚圆法师等人商议筹粮,而后惊闻封城消息,为免贻误运粮时机,二人遂辞了张开,潜行出城。紧接着,联络各地帮众,知会各路豪杰,派人去各大寺院传信,告知汴京封城、百姓有难、亟待救援的实情。待到了江南,连日筹措善款,购了一批新粮。又停也未停,歇也未歇,带了若干弟兄随行,星夜兼程,护粮回返。

此行经江西、河南多境,长途跋涉,山水多崎,又常有土匪出没,更有宋军设卡,即便如他二人这般地江湖老手,亦不敢有丝毫怠慢;是以该打点的打点,能说情的说情,这才得以平安无事、有惊无险地,将那保命救急的粮草,运抵大金国境内。

这日,雄、柏兄弟二人,一个押着粮车,走在前头;另一个带队护送,紧随其后;怎料一入汴京,就遭了埋伏。此前因后果,还要细细道来。

话表那运粮队,入城过了关卡,行至五丈河前,已能眺望到远处光教寺的那座百年铁塔;柏亮山此时心中忽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想到自己数月之前,也是这般来到汴京,与李明之、元好问当众分粮时的快意;酒楼痛饮时的豪迈;还有搭救林红儿时的险象环生;都仿佛昨日之事一般,在眼前重现。

“不知他们……可还好么?”柏亮山叹了口气,低声自问道。

雄不二勒马至其身旁,笑而问道:“四弟,可是想念红儿姑娘了?”

“三哥!我……我何曾……”柏亮山一听,脸臊得通红,连忙解释。

雄不二朗声笑道:“三哥是过来人,这点心思怎会不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臊的?!咱哥兄弟当中,只有你跟六弟尚未婚娶,按说此事要二哥来作主,可这大老远的,如何叫他过来?”

边上几个赶车的车伕,听了捂着嘴,差点笑出了声。柏亮山虽也是条耿直的汉子,但被他三哥如此盘问,也实在是羞得说不出话来。

雄不二又说道:“你且放心,等咱们今天入了城,把粮食交给相国寺的长老们,此趟差事便就算了结了……之后三哥便带你去张府向公爷提亲,那红儿姑娘虽说受雇于张府,可毕竟人是你救的,还差点搭上性命,你与她结为夫妻,自然可替她找寻家人,此是好事成双,张公向来仁义,不会不答应;况且我亮山兄弟与红儿姑娘本就般配,哪个敢不成全?三哥我第一个找他算帐!”

柏亮山低头憨笑,嘴上未说什么,心里还是欢喜的。兄弟几人之中,就属三哥和六弟与他关系亲近。但转念想到汴京封城日久,便也确实对那林红儿的安危,愈发惦念得紧了。

“此路不通!!交粮才能放行!!”柏亮山的思绪被几声突如其来的喝斥给打断了。

不知是哪路官军,在五丈河的桥头,私设一道关卡。雄柏二人各自调转了马头,骑行至此,欲与之理论。

“官爷,这些粮草是给城里百姓救急用的,小人是奉命押运,有尚书省完颜赛不大人给的通牒,能否通融让行?”柏亮山把手中的缰绳一拽,止步拱手说道。

“哈哈哈,哪个完颜赛不?可笑!老子只知道完颜白撒大人现在是城防总帅,大人有令:‘蒙人攻城未始,我大金兵威先至,窝阔台因病北归,此乃天意,大吉也!故全城粮草应先供给官军,以慰守城将士之辛劳!’听得懂吗?还不乖乖交粮?!”

救济之粮关系全城百姓生死,这一路,纵是山贼土匪,也不曾劫寺庙的善捐义助。但瞧这班狗贼,一个个贼眉鼠眼、流里流气,斜带帽子、歪挎刀枪,贪横如匪、奸邪似盗;也不等雄、柏二人回话,撸胳膊挽袖子,上来就抢。比那些吃拿卡要的守城兵丁和整日走街串巷滋扰百姓的官府衙差更显低劣,哪还有半点大金国往昔的兵容整齐森然气派?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雄不二心中的怒气上上下下打了十七八个来回。勒马按刀,将欲动手;柏亮山抬起胳膊,一把拦住了雄不二,转身对着官兵笑道:

“诶~军爷,可莫要开小的玩笑。小的与弟兄们为保这趟镖,花了不少本钱,这城里的人,甭管有钱的没钱的,当官儿的还是贱民,人人都长得一张嘴,有嘴就都得吃饭不是么?倘若城里饿死了人,您叫小的如何担待?……军爷,您看,是不是再行个方便?”

柏亮山边说边掏衣袋,拿出一锭银元宝,在官兵面前晃了晃。若是在平日里,塞钱贿赂守卡官兵,也都能唬弄过去。只是他二人不知,汴京封城日久,物价飞涨,柴米油盐,样样缺货,有钱也买不到,饿死人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他那锭银子,如今未必换得了三升糙米。

“哼!银子?省省吧你!我他妈管得了城里人死活?自己先吃饱了再说吧!哥几个,动手啊,等什么呢?!”狗贼说完,拎起枪朝车上的米面袋子使劲扎,贼人们见了粮食,如恶犬见了骨头,挤着往前凑;有拿着官帽来盛的;有扯着裤子来接的;还有为抢粮食相互打骂的。几个车伕阻拦他们抢粮,竟被狗贼们当场斩杀。

雄、柏二人,一忍再忍,一让再让,终于见不得这班狗贼糟蹋粮食胡乱杀人!兄弟二人互相使了眼色,心道:忍无可忍,何须再忍?!于是,这一个飞身下马,反手夺刀,扭打崩锤,横劈横斩;那一个纵身跃起,旋踢飞踹,甩枪扫棍,连穿带刺。霎时间五丈河前,刀光剑影,腥风骤起!!后方弟兄们闻声赶到,见了官军,也都没跟着客气,拔剑便砍,抽刀就剁。杀得这班狗贼,丢盔卸甲,哭天抢地,怎教一个痛快!

粮队的弟兄们,虽说是以一敌三,但也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便清空了场地。雄不二从袖口上扯了块布,抹干净脸顺手一丢;再把夺来的枪头往狗贼的尸体上用力一掷,斜眼狠啐了口痰,说道:“收拾干净了就走吧!”

众人捆扎粮袋,重整车马,继续前行……

哪知刚过了桥,打南边又来了两队兵马,与前番遭遇大不相同,这些人军容整齐列阵严谨,且兵壮马肥有枪有弩,军中更有帅旗两展,上书“高”、“苗”二字。

柏亮山心说不妙,瞧这阵势可不是一两下子就能打发走的,此番敌众我寡,硬碰硬别说粮食保不住,弄不好搭上全队弟兄的性命。踌躇片刻,思索了一会儿,不容耽搁,当即唤来镖师弟兄,教他拿着张府的豹纹腰牌,前去相国寺报信,这便有了前文书中,张发闻讯奔回府中求吿老爷相救的事。

却说那二队兵马急行而来,将运粮车队围在了当中;前有枪兵列阵,后有弩手架弓;雄不二见状,吩咐弟兄们切莫妄动,对方用意不言自明:只要有半点异动,必定引得万箭齐发。此着既迫人屈从逼人就范,亦明示了不欲擅杀志在夺粮;教你自己掂量情势,勿要以卵击石。足见定是收了风声有备而来,是以抢粮的人马,怕还不止这些。

雄柏二人正商量着如何应对,此时,官军之中左右刀兵忽然变列让道,只见当中一人独目刀疤,歪戴裘帽,一脸肥油,髭髯横生;座下一匹杂斑灰马,手举一双五箍生铜锤,身披犀牛软甲,脚踩黑布呢靴,勒缰缓行,神态倨傲,斜眼环视了一周,骂了句:“妈的,那姓徐的老狗日没说错。今天果然有粮食入城……”

而后冲着运粮队吼了一句:“把粮车留下,自己卸了兵刃,就可以走了。”

柏亮山将单刀挂于背后,骑马上前,拱手说道:“这位官爷,小人受大相国寺长老之所托,押运粮食前来救济城内百姓。有道是‘人命关天,不可儿戏’,虽穿州过省劳顿周折,亦未敢中途耽搁。今日入城,我等也是给了关文通贴的。还请官爷看在城中百姓的面上,通融通融,让一条生路给小人吧。”

“呦呵?还挺有胆。可以啊,今儿你要让我身后的弟兄们吃饱了,自然便教你们过去。不然的话。且吃你苗爷爷一锤吧!”该人谄笑三声,话还未说完,举锤便向柏亮山头顶击去。

柏亮山连忙后仰,躲过此着,而后起身后撤,哪知迎面又来一锤,慌忙中拔刀横挡,只听得‘咣~啷~啷’一声响,顿觉虎口剧痛。低头见那刀身已然变形,刀柄分崩碎裂。柏亮山心说:此是癫汉一个,讲不得道理。遂调马提缰,且战且退。

话说抡锤之人是何来路?此人唤名苗用秀!乃是京西都尉所之将官。前文曾提,兵部尚书李蹊曾制定京城防卫方略,将汴梁城按九宫之数划分了东、南、西、北各防区,那苗用秀与高禄谦为建威都尉“完颜额论出”之部下,由南面元帅管辖,也是皇帝在上清宫亲自点选的都尉将官。按说不该在此出现,怎地跑来城北劫粮?

数日之前,城中急缺粮食,百姓聚众冲击官仓;开封府急调高、苗二部前来绞杀,之后传闻军中有人投毒,折损了不少兵粮,弄得大伙,喝不得水,造不得饭,全城军士,饿了三天。南面元帅几次提请兵部调粮赈济,均未果。而副帅‘完颜额论出’与主帅‘完颜猪儿’一向不和,高、苗二人遂借机哗变,带领所部逐个防区火并,致使东、西、南、北,各路防军混战一团。此日,欲寻衅城北,截抢军粮!岂料收到传信,说有救济粮运入京城,故特地赶来查探,却与运粮队撞了个对脸儿,这顺手牵羊的便宜如何不捡?

苗用秀屠户出身,性情本就残暴,与人打斗从不收敛,见柏亮山兵械上吃了亏,仍不肯相让,抡起铜锤,抛向柏亮山座下马首,打得他人仰马翻;紧接着,策马提刀,狂奔而来,欲置人死地。雄不二借来马刀长刃,上前救护格挡。未曾想那苗用秀手中的铜锤以金刚链相连,悬锤套索,又是一抛,打断了雄不二手中的刀头。

雄不二暗暗惊叹道:“怎地这厮气力竟如此惊人!我道是三峰山一役金军损兵折将殆尽,看来仍不乏悍将能人,不行,还是要想个以退为進的法子……”

而后,调转马头,拎起柏亮山,教其先行归队;再将断刀横放,拉开架势,挡在了当中。

苗用秀见后,狞笑道:“呵呵,怎地又来个不怕死的!?破马刀挨得了老子第二锤么?可别怪苗爷爷我大开杀戒!”

“废话少说!来吧!”雄不二残刀傍身,两脚立定,双臂挺劲,一声大喝,响彻天际,气势丝毫不逊于马上。

“呀嗬?!来劲了?好。喜欢玩刀,爷爷今天就来跟你玩玩刀。”苗用秀见雄不二居于马下,却丝毫不曾畏惧,顿时怒火中烧;收了双锤,抽刀前冲,发狠狂劈。

雄不二不闪不避,待其袭来,侧身前滚,使得对手劈了个空,之后横刀牢握,正砍在对手马腿之上;只这一下,便教苗用秀空翻折个飞了出去,如狗啃屎一般,以头抢地,落于马前。

苗用秀怎受过此等折辱?起身把脸一抹,涨红脖子,狂吼三声:“呀!呀!呀!”抡刀便砍。

雄不二心道:“这厮当真暴躁了……也好,趁他乱了章法,戏弄他一番,拖得一时是一时。”于是仗着自己身法轻盈,左躲右闪。二十几个回合下来,只教那苗军头,劈不着,砍不到,更气得他是连呼哧带喘,干着急,直瞪眼。

却说此时,金军之中又有一人冲了出来,远观此人艸环簪发,灰面刀疤,身披黑喇青铜甲,座下一匹杂斑黑马,手持长叉,与那苗用秀喊道:“苗老弟,下了马可是要吃亏的。你且让开!为兄要看看是哪路的草莽镖头?!”

说话者正是军中头领——“高禄谦”是也,苗用秀与雄不二动手之时,他早已在军中观望,按说那高军头大可以命手下射杀粮队诸人,只是见苗用秀与人单挑竟然落了下风,却在高禄谦的意料之外;连日来他二人,到处纵火滥杀,久未与人认真动武。今日打得激烈,方勾起瘾来,于是高禄谦把手中长叉用力一抛,直冲着雄不二扎了过去。

雄不二见后,心中暗道:“糟了!手中再无兵刃可挡,如何应付?!”于是想也不想,只得硬下头皮,徒手去接那飞来的钢叉。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旁~啷~啷!”一声响,那钢叉随声旋了几个空转,落在了地上。众人定睛瞧去,原来是那柏亮山以长棍回击,弹开了钢叉。方才他归队,为了不教兄长孤身苦斗,尽量挑了趁手的器械,便匆忙赶回原处,现下挡完了这一手,顺势将棍子递给雄不二,自己从背上抽出双刀,拉开架势,以守待攻,果然是条铁骨铮铮不怕死的仁义汉子。

高禄谦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笑,下马与苗用秀一齐攻了上来,这边再抡旋风锤,那边又举刺金钢叉,劈挡砍遁,配合得毫无间隙;雄、柏两兄弟也不甘示弱,一个双刀浑圆斩,一个长棍扫乾坤,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这几个人乒乒乓乓,叮咣五四,打得是昏天暗地,车伕兵众们均瞧得傻了眼。

柏亮山对雄不二说道:“三哥!待会儿若候到了援兵,自然可得活路;可若迟迟无人来救,咱们便一起拼死奋战到底罢!纵使被弩手射死当场,也不过十八年后再世为人!”

雄不二朗声笑道:“兄弟!你三哥我早已无牵无挂,死便死了,又何妨?倒是咱距那城中几步之遥,你还年轻,怎可让红儿姑娘苦等与你?!此二厮若单打独斗,决计奈何不了我。听三哥的话!快些入城,寻你那相好的去罢!!”高、苗二人听后怒火中烧,遂将辣手摧向雄不二。柏亮山知道三哥是故意激怒对手,好教他早些脱身。

这真是:

一诺千金护救粮,
青山松柏五龙行。
侠者仁义微中见。
双雄沙场斗狒獐。

不知又斗了多少回合,高禄谦见苗用秀落锤无力体力不支,骂道:“娘的!莫要与这俩人耍了!夺粮食要紧!!”说完,虚晃了几招,唤来马驹儿,拉着苗用秀一同归队。那苗用秀撂下狠话:“走镖的!你们死期将至!今天就玩到这吧!”外围士兵见军头回来,则严阵以待,只等下令射杀。

雄不二回头冲运粮队各人说道:“诸位若想逃退可自便;若有欲同生共死者,雄某在此先谢过了!”而后叹了口气,低声对柏亮山说道:“唉~看来,老天不帮咱们。想不到这回成了咱们兄弟最后一趟镖。”

柏亮山心道:难不成当真要命丧于此?!

高禄谦哪里肯等他们交代后事,横甩令旗,传命道:“据律,私贩粮食者,重罪当诛!现依南面元帅及建威都尉军令,扣押赃物,犯人就地正法!!放箭!!”

话音未落,忽有一骑,银光掣闪,突袭而来,楔入高、苗军中,横冲直撞,左右扫掠,致使枪弩兵慌乱阵脚,箭雨落偏了方向,虽射伤许多车伕镖师,可运粮队诸人终得保命。

只见那白马之上坐有一人,此人瘦面长须盔有雉尾,赤红披风通体银甲,单手横驾偃月长刀,宛若关公在世,孤身穿梭于队列中,直捣黄龙万夫莫敌!

借由那人在包围圈扯开的“口子”,雄、柏二人紧忙疏散了运粮队,再回来组织弟兄们断后,此时,方才看清那骑白马之人的相貌,于是异口同声地惊叹道:

“啊!是公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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