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挥之不去(四十四)

章冬


【正见网2007年05月06日】

叔叔是文革中的红卫兵,那正是他毕业前后,对当年的轰轰烈烈,记忆犹新。

现在的年轻人,没人愿意听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而且也听不懂,恍若隔世。这,就是代沟吧。过去叔叔每每对此滔滔不绝,听众往往就鞋底子抹油,溜了。晚辈们不好拒绝,只好强装笑脸的硬挺着听,稍微找个借口,就出了屋。自己也是这样的心态,所以,叔叔的故事支离破碎的在大脑中,恍恍惚惚的有个印象。这次,因为是这个毕业论文的原故,对此显出兴趣。所以,叔叔又不厌其烦的,抖搂一遍陈年旧帐。

叔叔说,当年爷爷蹲监狱,是因为有人告发他通匪和买劳工。通匪就是和赵尚志跑的那次,自己差点没送命。买劳工嘛,是这样的,日本人摊派劳工,每家有哥俩以上的壮劳力,就得出一名劳工,爷爷家按理应该出一个。谁愿意当劳工去?况且爷爷根本不干农活,全靠弟弟里里外外的忙活。于是,爷爷花钱在临村的陶屯,买了一个山东来的小伙子,替六爷出劳工。小山东无亲无故的,看看钱给的不少,于是欣然应允。

几年后,他真的又回来了。

拣了一条命。因为,未出劳工之前,大家谁也不知道日本人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去了之后才明白。牛马一般,九死一生。活着回来的,就算福大命大造化大。很多中国人,死于非命。

于是,土改刚来,小山东翻身了,因此告发爷爷。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正好赶上斗争,也就是土改高潮的时候,爷爷因此拣了一条命。贫下中农抓不到他,在监狱里的爷爷,出来时土改过去了,得以全身。不然,据推测是必死无疑。因为,爷爷的把兄弟,范屯的段老疙瘩,被活活的打死。而他还没有爷爷富有呢。

斗争很凶,一夜之间就成了叫花子。而且,那时还得经常的躲避扫荡子的。

小时候在记忆中,凶狠的故事大概也就这些。一个是小日本;一个是老毛子,后来知道了,那是苏联红军;一个是胡子,就是土匪,而最厉害的是红胡子,就是共军;再一个就是扫荡子的故事。这些东西纠缠一起的,被大人叨叨来,叨叨去的,也搞不清头绪和里表的。反正,都是凶狠的故事而已。

扫荡子的一来,马上全家老少躲起来,或者是跑条通里,也就是柳树毛子里,或者是跑到邻居的亲属家。对这个扫荡子,一直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影影绰绰的知道与斗争有关。

原来是这样,当初的斗争,都是当地的贫下中农斗本地的地主。不够狠实,下不了狠手。于是,异地斗争政策出台。就是这个地方的贫下中农,到外地去斗地主,外地的到当地来,因为不认识的关系,再加上都是斗争最彻底的人选,所以,打死人是家常便饭。他们冬天赶着马爬犁,气势汹汹的游串于村屯之间,称为扫荡子的。于是,富农和地主,就采取躲避的办法。

讨饭的二姑领着爸爸,不知多少次,机智的躲避了扫荡子的队伍。死冷寒天的,大雪纷飞,深一脚浅一脚的,哆哆嗦嗦的,破衣罗嗖的,饥肠辘辘的,咝咝哈哈的,这些在他们的记忆中,一定是历历在目,无论过了多少年。

关于扫荡子的来龙去脉,终于弄清楚了。

叔叔的故事中,还有这些。

那是四清运动中,爷爷和二大爷被一个李姓的领导,狠狠的整治了一番。荷枪实弹的士兵,端着枪造声势,然后审问每一个公职人员,勒令交待贪污问题。刚刚公有制的人们,很多有贪污行为的。原来的私有制中,挣的多,挣多少都是自己的。现在只开很少的工资,于是,加上手续不完备等因素,不少公职人员有贪污行为。爷爷他们也不例外。

运动嘛,软的一套硬的一套,最后皮肉之苦,心灵冲击,都是这样的。爷爷被整治的怀恨心里,和叔叔说了。

文革中,刚刚毕业的叔叔,是县里抽调上去的革委会成员,专门对付当权派的。在一次的审问中,看到了那位李姓领导的档案,“哦,原来他曾经在我们公社干过,就是那个整治我爹的家伙。”于是,对他认真起来。带上来的李某,被叔叔一脚踹倒,跪在地上,然后拳脚相加。旁边的人们直挑大拇指。说:老三行,革命彻底,秋风扫落叶,有革命者气概。

叔叔心想:我哪里喜欢打人啊,谁和咱们都是无冤无仇,何必叫真,吓唬一下也就得了。你们知道什么?他整了我爹,今天落入我的手里,能有他好吗?

懈了私恨的叔叔,回来和爷爷说,爷俩都互相高兴了。

还有这样一次。

那是叔叔在上小学的时候,他和堂兄在一个班上。一天,年轻老师对堂兄的所为非常气愤,抓住他的头发,使劲的往桌子上磕,简直额头快要磕坏了。叔叔一旁心疼的落泪。回家后,和爷爷说了此事,说没办法,自己打不过老师,看着干着急。其实,那时候是大家庭一起过,爷爷和六爷一起过,爷爷是掌柜的。爷爷听了也很心疼,怎么办呢?爷爷说,我认识公社的领导,上班时候我和他讲讲,叫他说说老师,这样教学太过份。

爷爷和公社书记讲了此事。

可是,书记不但不同情学生,还在一次会议上,不指名的批评爷爷说,“有的家长护犊子,对老师的教学不满。孩子不听话打也是正常的。”等等,说了一大堆阴损嗑。爷爷在台下,脊梁骨象针扎的一样,回来和叔叔说,“别提了,上老鼻子火了,窝囊透了。”于是,把前前后后的说了一遍。

这个事,在叔叔幼小心灵中扎了根。

又是在文革时候,叔叔就着整治当权派,发现了当年用阴损的小话敲打爷爷的书记。原来他现在在其它公社当书记。是因为调戏妇女,被革命群众揭发了,正在接受审查。于是,一天晚上,叔叔和法院的一个一起下乡的人,把这个书记提来,也是一脚踹倒跪下,然后就是更加恶毒的数落,加上恐吓威胁,说要枪毙他。这个书记精神崩溃一般,大老爷们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直劲求饶。简直落汤鸡、落水狗一样。

事后,法院负责人夸奖叔叔,说老三有气魄,将军料,平时看着老实巴脚,关键时刻拿的起来放的下。

叔叔谈起往事,饶有兴趣,兴致勃勃。最后说,真是现世现报,人这玩意,可别做缺德事。

都是些恩恩怨怨的往事,虽说听的有些津津有味,毕竟是带有太多的残酷,心里还是不舒服的感觉。

最近的市场调查,路过叔叔他们县城,在他那里住了一宿,听他讲述了很多详细的过去。也许叔叔这次比较开心,终于有人,津津有味的听了自己的滔滔不绝。过瘾哪,多少年了,没人从头听到尾,更没有人边听边询问细节。过瘾,真过瘾。

人们都喜欢,有人能听自己的倾诉,和心声。这是人们共同的特点,特别是上了岁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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