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见网2008年04月13日】
(十二)
那年的伏天,又是一股红潮刮来。男知青跟着农民学放牧,养马养牛赶车;女知青学编织,编织柳筐。于是,在江北的甸子上,男知青搭起窝棚,整天围着牲口转悠。女知青在南岸,统统住進了老乡腾出的两幢土房里。白天到江岸割柳条,晚上编织。那个手啊,肿的肿,流血的流血,非常用力,还有刺扎人,都不会使用刀,把手割破的很多。这样,旁边还有人给读革命烈士的故事,激发革命热情。十天之后,开始减轻任务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革命干劲也不能医治手痛,也不能止血,而且,高涨的情绪一退消,新鲜感被痛苦现实所取代,懈怠和牢骚接踵而至。大家都这样后,革命领导也假惺惺的关心青年了,大概一周左右,手都恢复正常了,这样,依旧每天是割柳条,编织筐。只是,任务少多了,大家闲暇能够到江边转转,能够捉蝴蝶,逮蚂蚱什么的了。
我和一个叫亚芝的最要好的同伴,几乎每天收工,都来江边转转。还经常的偷偷摸摸的洗澡。虽然大队书记百般强调不能洗澡,可是,每天涉水过江,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接触水,这样,强烈洗澡的欲望还是不能压抑的翻腾着。于是,终于偷偷摸摸的开始了。
那时,这边江水很浅,特别是往东一点的地方,每天大家是把裤脚挽起,拎着镰刀过江,割柳条,再背回来。因为这里不是江的主流,两个岛的北部,才是主干道。这里水流非常小,特别浅。小鱼在腿边游,都清晰可见,水波荡漾的看到下面的沙土,初期觉的硌脚,后来就适应了。
我们割柳条,只能到这两个岛上。其实,里面男知青的驻扎地,并不是纯粹的北岸,而是更大的江心岛。那里水边柳条也非常多。那段时间,大队书记不让男女知青来往,但是管不住。管深了,知青就和他们干仗。男知青还是驾船悄悄的来,三五成群的来,但是,他们满身都是牛粪味儿。晒的也黑红色,显的粗壮了很多,粗野了很多。有的来看女朋友,有的就是来散心。因为不是每人都有对象的。一般在这里吃过午饭,太阳西斜的时候马上回去。黑天他们不敢在江中划船,不象渔民,什么时辰都敢涉江。
他们来的时候,也有时捎些柳条过来,这样减轻了我们很多劳动。我们有更多时间,洗洗衣服,溜达溜达。还有,也帮助他们洗衣,他们把换洗的拿来,一两天后干干净净的取走。
有时,他们在草里抓到很多蛤蟆,黑的、绿的、花的,什么样都有,拿来这里吃。先把它们摔死,然后看那腿还抽筋的时候,就开始剥皮,好残忍啊。去掉下水,剩下脊梁和大腿,然后抹盐面,放在火上烤。很香很香的。最多的能拿来一百多只,吃的大家很开心,真解馋。只有俩个女孩不敢吃,她们说要是不看到处死它们的过程,也许就吃了,看到后不敢吃。心里麻痒的很。我敢吃,但是吃不了太多,顶多两只。
都说青蛙是益虫,可是不管什么虫,语录也不能医治长期没有肉吃的馋瘾啊? 青蛙能医治,所以我们当然也承认它是益虫了。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两只狗,把我们扔掉的青蛙下水吃掉,慢慢混熟了,它们也不怕我们这些女孩了,有时我们摸它们的头,它们就顺从的看着我们。那时我就知道了,其实很多动物都是很友善的。
一次我和亚芝顺着江堤往东走,那是已近中午的时分了,路旁的草丛中,蝈蝈在叫,蚂蚱也“卅卅”的叫。热辣辣的阳光,烤的人皮肤有些疼,不过我们戴着军帽。那时很流行草绿色军帽,女孩也戴。不知不觉来到庄稼地头的一个坟头,一位老头在刚刚烧过的余烬旁坐着。扫了我们一眼,于是依旧旁若无人的坐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坐了多长时间,看那架式,也说不清他还要在那里坐上多长时间。我们猜测,那应该是他老伴的坟。我们互相挽着臂膀缓缓走过,稍稍远了一点,于是我们继续唠着我们感兴趣的话题。走啊走,也许过了很久,估摸同伴们一定吃过了午饭。于是,我们回头再原路返回。当经过那个坟头的时候,老头依旧坐在那里,黝黑的满是皱纹的脸,抬起来看看我们,混浊的目光,倒是没有恶意。我们经过那里,故意放慢脚步,他看着我们,我们看着他。谁都没有吱声,那是在用心沟通和问候。那是跨越时空的,彼此互相联想。他在此时,可能勾起的是他和老伴青春年少的一幕幕;我们看到的,是人们必将走到这么一个地步的无可疑问。他感觉的是,时光的无情和飞逝;我们概念中的是,今后人生路上的漫长和遥远。他也许理解我们,我们一定是不理解他。
我今天理解了那时的他,但是,他今天所理解的,我们还是理解不了了。因为,他一定到那边的世界去了,也许和老伴开始了那向往已久的新的团聚生活。那个其中的苦乐,也许只有天上的浮云,地上的野草,寒冷夜空中孤寂的启明星,暮霭沉沉的炊烟,夜半里滚滚流淌的江水能晓得。
有时看到秋季里枯黄的野草,真觉的“人活一世,草木一春”,这个话太恰当了。
其实,有关这个岛啊,有些记忆太是深刻了。
记的一天下午,我和亚芝到小岛沙滩洗澡,浅浅的江水清澈的很,温乎乎的很惬意,其实,我们不懂什么水性,根本不敢往深水处走,就是在没膝盖的地方,蹲下撩水洗洗而已。洗完我们就在沙滩上晒太阳。用草帽把脸遮起来,躺在柳树丛后。静静的不远处是蚂蚱的瑟瑟声,还有江水轻微的流淌声。不知不觉我们都睡着了。不知何时,天阴沉下来,而且来了阵雨。我们在冰凉的雨滴中惊醒,不过都没怎么害怕,知道附近有渔民留下的一处破窝棚,可以避雨。我们躲在那里,耐心等待,等雨停了回去。
可是,这雨慢慢的变成了小中雨,稀稀拉拉就是不停,眼看天要黑了,雨却变的大了一些。我们着急了。看着雨水的江面,有些?人,而且要绕到下游的浅水地方过江的,那样路远,肯定是浑身湿透。再说,就是浅水江面,也有些不敢涉过,因为雨滴落在江面上,和蓝天丽日时候的江面感觉完全不同,总是有种恐怖感。这样,我们在消磨中犹豫中犯愁。阴雨天气里,天很快的黑了,一下子越来越不敢过江了。于是,我们抱在一起,互相取暖中互相壮胆。谁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肚子都叽里咕噜的叫,都饿了。又冷又饿中又害怕,周围只剩江水哗哗流淌声,和雨滴打落江水的唰唰声。
亚芝的泪水开始涌出。我于是劝她,不要紧的。大不了在这里过一夜,这里没有狼,也没有坏人,就是冷一些饿一些呗。今天大队书记妇女队长也不会去点名,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我这样一说,亚芝有底了。看到她稳当一些,我心里也稳了。其实,我也是壮着胆在鼓励她。虽然我比她刚强一些,可毕竟是女孩,都没经过什么阵势的。我们这样一想,就不怎么紧张害怕了,剩下的就是冷和饿了。于是,这样在寒冷中苦苦的捱着,互相的拥抱着。
我们这里受罪,家里那些伙伴可急疯了,她们知道我们去洗澡,可是这么晚不回来,大家都担心我们出了意外。于是,满满的一锅高粱米饭,谁也吃不下去。有的伙伴开始偷偷的哭。有的披着雨衣到江边转一圈再回来,浑身的雨水在沉默中抖落,那结果大家不用问都明白。于是,更加的紧张和担心。
幸好,那天本来是男知青答应来几个大胆的,帮助捉鬼。因为,我们这里时而有女孩起夜,从外面回来就浑身的冷热不均,热的时候抓心挠肝,穿背心都受不了的热;冷的时候浑身寒战的打牙崩鼓。一阵冷一阵热。第二天天一亮,就象好人一般,就象什么事也没有似的,还能照样干活儿,就是有些没力气。
男知青知道了,说是鬼干的,于是答应今晚来捉鬼。也是因为下雨,他们迟迟的没来。大家以为他们食言。 就在伙伴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伙男知青来了。他们是请渔民冒雨划船过来的,手里拿着棍棒刀枪。進屋一看气氛不对,于是,大家一五一十的说了原因。男孩子毕竟是男子汉,于是披上雨衣,大家纷纷的到江边呼喊,还有俩个,涉水到小岛来找我们。女知青一下气氛活跃了,象来了救星一样,有的出门跟着男知青找,有的帮助大家烤衣服,被雨水淋湿了的衣服。
来到小岛的是王闯和大吕。平时人们称为闯王和大偷。因为李自成是闯王,王闯被称为了闯王;小吕是方言小偷的意思,那大吕就被伙伴们称为大偷了。这里的很多男知青都有外号。
闯王和大偷一边走一边喊,渐渐的开始我们以为耳朵听错了。再侧耳倾听,原来是喊我们,于是,我俩非常兴奋的一下站起跑出去,呼喊他们,喊我们在这儿。那感觉,真的是及时雨,是救星的感觉。高兴的不得了,简直要蹦起来。
跑到他们跟前,差点扑到他们怀里,后来亚芝也这样说。我们四人都十分高兴、兴奋,顾不得雨不雨的了,于是,来到浅水地方开始涉江。我们一来是有些害怕,二来是有些饿的体力不支,所以,他们看到,就分别把手伸给我们,拉着我们涉水。于是,我们四人就手拉手的走,中间是我和亚芝,两边是俩个男知青。那时,我们真的勇气无比,温暖无比,幸福无比的感受。我们走的那么稳当,那么沉着。据后来的亚芝讲,我们都是第一次和异性拉手,而且是拉的那么紧,那么久。浑身立时就不冷了,暖融融、轻飘飘的,幸福极了。我俩没有脸红,稍微羞涩也很快的逝去,偶尔我俩对视一下,在黑夜中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知道,对方都是精神烁烁,温柔无限,温情无比,平添几分漂亮的一张青春的脸。俩个男孩,倒是有些羞涩,紧紧的握住我们的手,不敢看我们一眼。傻愣愣的朝前走,但是那份负责的心情,我们都感受的到,我俩那时觉的,安全无比呀,而且也觉的,他俩一下成熟了很多,平日的嬉皮笑脸一扫而光,那真是大哥哥的呵护和负责的态度啊。虽说大偷岁数比我俩还小一点点。
就这样,很快的我们就过了江。觉的时光太短暂了,又觉的那是很漫长的一段历程。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了。
我们回来了,大家高兴的简直不得了,几乎女孩都哭了。兴奋的谁也没有睡意。一锅饭吃的精光,然后大家围坐,畅谈开来,男孩谈将来的志向远大,女孩憧憬着人生的温馨。一直谈到东方发白,大家才东倒西歪的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疲惫的脸上,露出的是幸福的笑靥。
那夜,没有闹鬼,也忘记了捉鬼。
而永远不能忘怀了的,就是那只温暖的大手。作为女性,生命的长河中,多么需要一只温暖的大手,永远的相牵啊,特别是在风风雨雨中,那是安全和归宿的象征啊。
再后来,我和亚芝谁也不去说那次牵手的故事了,如同忘记的没有发生一样。但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知道,那是留在了每人记忆最深处的一个绚丽瞬间,永远不会忘怀的了。
(待续)